樓主
| 倪震訪問李天命 倪：很多年前，你就向我說過，做人要「每日努力向下爬」，才能活得健康。我當時是一知半解，後來有機會靜下來過了幾年，又真的發覺不刻意去追求高人一等，確實輕鬆得多。 李：推使人類向前的最大原動力，就是追求高人一等的虛榮心。在食欲和色欲的生物層面上，人類和其它動物大致相同。在理性和虛榮心的精神層面上，人類和其它動物大大不同。由於理性，人類大有能力戰勝其它生物。由於虛榮心，人類大有可能毀滅自己。 倪：毀滅自己？ 李：虛榮心常會引致妒恨和自卑。妒恨最傷害自己。虛榮心越重，越妒恨別人勝過自己。自卑也最傷害自己。沒有虛榮心，正常人就不會自卑。 倪：現在很多人都說自己有自卑感。 李：當這些人說自己「有好重的自卑感」時，往往臉不紅，氣不喘，說得似乎理直氣壯，似乎自己只是受害者，錯在別人，錯在社會，錯在上帝，總之自己沒有責任。有趣的是，「我有好重的虛榮心」這句話，卻不大好意思說出口了。 倪：在這高度物質化的社會，我們總會有點虛榮心吧？ 李：虛榮心既是推使人類向前的最大原動力，同時又是引生煩惱痛苦的最大元兇。放縱虛榮心，任得它肆意膨脹——現代潮流趨向如此——其害無窮，因為煩惱痛苦會由此無盡增生。壓抑虛榮心，要把它趕盡殺絕——傳統道德教人如此——也是此路不通，因為虛榮心是人這種生物的天性裏一個根深柢固的內核成分。人一方面是「虛榮心怪獸」的飼主，另一方面又要依靠「怪獸表演」來賣藝維生。殺死這隻怪獸，主人就無以為生，結果自己餓死。放縱這隻怪獸，牠就會日益猖狂，結果把主人咬死。 倪：死路兩條，那怎麼辦？ 李：如何處理好虛榮心怪獸，至關緊要。上上之策就是：把虛榮心提升至（且戲稱之為）「超級虛榮心」的高度。世俗虛榮心追求名利，以名成利就為人生成功，以名成利就者為高人一等——如鶴立雞群。超級虛榮心追求智慧，以智慧逍遙為人生成功，以智慧逍遙者為第一等人——如鳳舞九天。 倪：「智慧逍遙，鳳舞九天」，又真的比「名成利就，鶴立雞群」的境界高得多。 李：名成利就的因素當中，只有個人的努力可由自己掌握，先天的條件和後天的運遇都不由自己掌握。一旦以名成利就為人生成功的標準，絕大多數人都注定了是人生的失敗者。另一方面，任何正常人原則上都能夠掌握智慧逍遙的法門，問題只在於自己肯不肯認真實踐。只要以智慧逍遙為人生成功的標準，沒有正常人注定了是人生的失敗者。名成利就但不快樂、精神緊張心靈空虛……這是大有可能的。智慧逍遙但不快樂、精神緊張心靈空虛……這是沒有可能的。智慧之道超越名利之途。鶴立雞群，鳳舞於鶴雞之上。 倪：唉，說是容易。但像我在外地靜思幾年，似有啟悟。回到香港幾個月，已又感到名利虛榮、貪嗔惡念，像漩渦，似泉湧。這智慧之道，不易走呀。 李：智慧之道可特別歸結成為「兩大無畏」的內修功夫：第一、名裂無畏，內心不動如虛空；第二、身滅無畏，內心不動如虛空。害怕身滅，這是人與其它動物相同的性質。害怕名裂，這是人與其它動物不同的特質。人們通常最害怕的就是「身滅名裂」。無懼身滅名裂，正是智慧逍遙的最主要關鍵。 倪：唉，面對「身滅名裂」，仍能「不動如虛空」，的確令人神往。我自問未能做到，唯有背了口訣，慢慢練吧。 李：誰真能夠名裂無畏、不動如虛空，誰就可以逍遙灑脫、走過人生的戰場。誰真能夠身滅無畏、不動如虛空，誰就可以逍遙灑脫、通過死亡的幽谷。 倪：好！多謝你破例接受《生命力》的訪問。這「智慧逍遙」之道，實在令我和讀者，都獲益良多。 李：其實，以上所談的，只是點出了智慧逍遙的最主要關鍵所在。事實上名裂無畏和身滅無畏的法門，也無法三言兩語在此論述。我即將出版的《哲道行者》之中，會有比較詳盡的探討，到時再送給你吧。 倪：那更加多謝了。 李：哈哈，做到了才謝我不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