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旅順監獄絞刑架前懷想安重根

為紀念刺殺伊藤博文的韓國英雄安重根，由韓方倡議、中方興建的「安重根義士紀念館」，1月19日在哈爾濱開館。

日方抗議，認為安重根是「被判死刑的恐怖分子」；中方回應安重根是抵抗日本侵略的「義士」，也受中國人民的尊敬，不理會日本的異議。

安重根只刺死一個日本人如果叫作「恐怖分子」，則靖國神社裡那些眾多戰犯，殺死千千萬中國和亞洲各國人民，直應視為「屠夫凶手」，如何還能享受日人的「參拜」？

現在中、韓站起來了，可以對日本嗆回去，但在安重根那個年代，兩國都是「落後就要挨打」。1894年中日甲午海戰，是中國歷史性的奇恥與巨創。1905年日本迫朝鮮簽「乙巳和約」，實際上已亡其國。

1909年日本前首相、也是首任「朝鮮統監」伊藤博文，前往哈爾濱與俄國財政大臣戈果甫佐夫會談，剛下火車，就被安重根開槍擊殺。安氏被逮，在撫順日本法院受審時，他指斥伊藤15條罪狀，其中一條是「破壞亞洲和平」。這幾個字看起來像句口號，但日本侵華、吞韓都出自伊藤博文的策畫，終於釀成太平洋戰爭，安重根豈妄言哉？

1910年3月26日，安重根著純白色韓服，在撫順監獄上絞刑架，年僅31歲。他舉事前曾作漢詩明志：

丈夫處世兮，其志大矣。
時造英雄兮，英雄造時。
雄視天下兮，何日成業。
東風漸寒兮，壯士義烈。
憤慨一去兮，必成目的。
鼠竊伊藤兮，豈肯比命。
豈度至此兮，事態固然。
同胞同胞兮，速成大業。

這教人想起中國的「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荊軻不復還，但未成功，安重根不復還，卻成功了。

安重根驚天一舉及其死節，震動世界，中國人尤為慷慨沉痛。正在籌謀革命救國的孫中山，有讚頌之詩：

功蓋三韓名萬國，生無百歲死千秋。
弱國罪人強國相，縱然易地亦藤侯。

在日本的梁啟超，本是「筆下常帶感情」之人，他詠之曰：

黃沙卷地風怒號，黑龍江外雪如刀。
流血五步大事畢，狂笑一聲山月高。

多年前筆者曾到旅順監獄參訪，向安重根烈士致敬。監獄位於大連市旅順口區北部，1902年俄國始建，1907年由日本擴建。監獄四周築有紅色圍牆，內有各種牢房275間，可同時關押2000人。1941到1945年太平洋戰爭時，日本在此監獄處決了700多人。

監獄東北角設有一所單間的絞刑室，分為兩層，上層為執行絞刑處，被絞死的人順著暗板洞下放到一樓，屍體被蜷進預置的木桶裡，以示「犯人」即使生前未屈服，也要在死後屈服。

站在安重根就義的絞刑架前，我神魂彷彿飄蕩到日本馬關春帆樓中日議和會場，看到李鴻章的低首下心，看到伊藤博文的趾高氣揚，聽到伊藤說，條約簽字後要立即交割台灣。

我心中忽然無限愧歉：安重根應該從絞刑架走下來，換一個我輩中國人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