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讀“黃禍論”百年史﹐始知“黃禍論”張冠李戴了﹐百年前德國人發明“黃禍論”時﹐本意是“日本威脅論”﹐與中國根本就沒關係﹐中國不過是由於“同文同種”的糊涂意識﹐而陷災禍而不自覺﹔而百年後所謂的“黃禍論”﹐實質卻是日本人發明的“中國威脅論”……
國際政治的某些術語在被發明出來後﹐就與原意脫離了。人們漸漸淡忘了其當初所指﹐望文生義地用在不相乾的事物上﹐另一些人則高興地看到張冠李戴﹐以便從中獲利。
百年前德國人發明的“黃禍論”本來和中國沒關係﹐但在百年後的國際政治話語中﹐它卻像幽靈一樣飄出來﹐附著在日本人新近發明的“中國威脅論”上。
而“中國威脅論”的發明者也暗中希望人們產生錯覺﹐以便為“中國威脅論”提供一個歷史版本。但德皇威廉二世1895年發明“黃禍論”時﹐本意卻是“日本威脅論”。那年﹐日本佔領中國的遼東半島和旅順口﹐對俄羅斯遠東地區及德國在華勢力範圍構成威脅。於是﹐威廉二世請人繪制油畫《黃禍圖》﹐分贈給俄國沙皇等幾個歐洲君主。畫面左側是團結在一起的西方***國家的守護神﹐他們手持利刃﹐面對畫。1895年的中國自身不保﹐斷無任何可能威脅任何人。不久﹐俄、德、法三國出於自身利益出面干涉日本﹐使其放棄遼東半島和旅順口。
但威廉二世錯誤使用了一個種族主義詞語﹐導致了重大的誤讀﹐讓人以為“黃禍”即全體黃種人﹐尤其是佔黃種人大部分的中國人。
甚至﹐連中國人都這麼以為﹐出於“同種”之誼﹐在情感上站在日本一邊﹐忘了日本也是入侵者﹐且胃口更大、手段更劣。這種“同文同種”的糊涂意識陷中國於災禍而不自覺﹐以致1905年當日俄國以中國滿州為戰場大打出手使“中立國”中國的東北千瘡百孔時﹐中國人竟把這場戰爭當作黃白種族之戰﹐非常高興看到日本取勝﹐認為這是黃種人的光榮。1909年清駐意公使錢恂向朝廷奏報﹕“此圖(《黃禍圖》)震動一時﹐而黃禍之說遂遍於歐美。適日俄交戰﹐又黃種勝而白敗﹐而東方更為所深忌。同種不同種之嚴如此﹐臣願我國亦於同種上再三加意﹐勿以鬩牆而致忘禦侮。”
“鬩牆”典出《詩經?小雅?常棣》“兄弟鬩於牆﹐外禦其務”。這種因“同種”而視日本為兄弟的盲目情感﹐使一位研究中日關係的學者感嘆道﹕世上還沒有另一個國家像中國那樣對一個不斷侵犯自己的國家抱有如此強烈的好感。有論者據此將1898-1907年視為中日關係的“黃金十年”。那其實只是日本單邊的黃金十年。直到1919年﹐當西方列強在巴黎和會上將“戰勝國”中國的山東從德國手中轉至日本名下從而狠狠侮辱了中國人的民族情感時﹐中國人才從“同文同種”的糊涂意識中驚醒。
當我們的時評家憤怒批駁西方報刊上出現的“黃禍”一詞時﹐我想到了晚清那位外交官。不過﹐還是讓“中國威脅論”的發明者去批駁“黃禍論”的發明者吧﹐那一定更精彩。(文/程巍中國社科院學者本文來源﹕《世界新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