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20 聯合報／ Hazel
隨著疫情趨緩，國門漸開，我身邊幾年沒出國遊玩的親友開始躍躍欲試。在繁忙的生活裡，能用旅遊來點綴確實是很好的抒壓。不過，可別以為旅遊是飛機發明以後才有的事，轉換環境去「放風」，自古以來就不是新鮮事啦。
在交通不便、不能上網打電話訂住宿的從前，古人的旅遊該怎麼玩呢？即便是現代的我們，想來個三天兩夜國內小旅行，至少也要花個八千一萬的，對資源緊缺的古人來說，真有餘裕當觀光客嗎？
最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莫過於明朝的徐霞客了。他可是「自由行」玩法的始祖，科舉考不上，就乾脆投筆從「遊」，靠著雙腳背個包袱行遍中國十六省。他將路上所見所聞一一記錄，後人編纂成《徐霞客遊記》，不只成為古早旅遊書，更是現代人一窺過往的史地記載。
但徐霞客是哪來的底氣這樣一玩就是幾十年？他二十二歲開始觀光，直到死前一年的五十五歲還在雲遊，這麼專業的「玩家」，難道都不用工作嗎？他還真沒工作！徐家在地方上略有資產，比較令人驚訝的是，徐父徐母居然沒有強迫兒子進行任何一般掙錢的行當，反而不斷支持他「不事生產」的旅遊夢。
儘管徐霞客提倡以腳「窮遊」，徐家的家業卻也無法支撐幾十年的只出不進。幸好徐霞客遊著遊著，也遊出不小的名堂，結交的朋友採取各種形式「贊助」他。有的是借錢，有的接待他跑當地行程，而其中最有用的，是一位軍官借給他「馬牌」。古時中國軍情傳遞必須倚靠驛站，傳令兵帶著情報快馬加鞭，中途停靠休息的就是驛站。久而久之，驛站成為軍官專用的出差旅宿點，一應服務都是免費的。由於驛站唯一能檢核的只有馬牌，徐霞客就這樣蹭吃蹭住了好長一段旅程。
隨著遊記愈來愈聲名大噪，願意幫助徐霞客的人也愈來愈多。漸漸的，官員和仕紳都願意和他結交，每當有人贊助完一段當地行程，還會特別把他介紹給自己在下一個地點的朋友，確保這壯闊的旅途能持續不斷。直到最後徐霞客身患重病，雙足俱廢，才被當地仰慕他的知府大人出資送回家而後去世。可以說《徐霞客遊記》也是過往文人情誼和默契的見證吧。
假如徐霞客生在歐洲，事情搞不好更簡單。若你身處中世紀，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節省旅費，那就加入教會，宣稱要去朝聖吧！天主教會要求所有的教堂和修道院都要無條件提供信徒可供過夜的住處，還要提供簡單的吃食；當然若來者是貴族或神職人員，肯定能吃到更豐盛的餐點。
有招待義務的不只是宗教會所，假如你是臉皮夠厚的朝聖者或軍隊成員，還可以要求所有天主教地區的居民借住家裡──在中世紀，這幾乎等於整個中歐和西歐的範圍。並且主人還必須基於博愛精神，把家裡舒服的床讓給你，就算他全家必須去睡馬棚也在所不惜──這可不是他的待客之道，而是天主教世界的律法如此。
然而，基於借宿可能帶來的種種不便，大多數旅客的臉皮還是比較薄的，這時候就可以考慮住個旅館。中世紀所謂旅館大多在酒館的樓上，這大概也是現代住宿「酒店」的名詞由來。但獨立單間可是奢侈品，除非你有錢住在大都市的地標級旅店，否則住宿費通常以「床位」計算。男人、女人、外國人，各路人馬龍蛇混雜──若你是位女性，旅行的安全成本頗高，畢竟很可能得跟粗魯的士兵、心術不正的莽漢同睡一個空間，老闆絕不會大發慈悲搞什麼女性專區的；就在大家暢飲啤酒的公共區旁邊，爬個梯子往上即是過夜之處。萬一你是個怕噪音的人，旅遊恐怕不是你在中世紀的好選擇。
除了住，旅遊最重要的就是吃啦！但在中世紀的旅途中，重點不是能選什麼美食，而是有什麼能平安地吞下肚。酒館／旅館老闆會盡其所能地把人留在店裡，因為比起住宿，他更想賺的是飯錢。首先你喝的啤酒可能是劣質穀物做的，也可能摻了大量的水；就算你喝到正常的酒，酒精反而更可能讓你一時不察，吞下各種噁心的東西：半腐爛的雞、馬飼料做的麵包、摻了沙子和灰塵的派餅。隨著你愈喝愈醉，你也很可能不會發現，用相同的錢買到的酒味道愈來愈古怪，因為老闆想當然耳地偷偷換上了便宜貨呀！
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古代的旅遊到底是為了啥？徐霞客是為了一圓壯遊夢，在中世紀歐洲目的或許更明確些：朝聖、經商、找工作。在宗教改革以前，歐洲並沒有很明確的民族、國家意識；無論文人、學者、藝術家、雜技演員或吟遊詩人，各行各業都急於找到長期飯票，只要有願意聘用的貴族領主，人們對於離鄉背井不會產生太多寂寞之感，有些需要靈感的職業還更樂於四處增廣見聞。儘管沒有飛機輪船和高鐵，靠著雙腳的古人其實也能玩出自己的一片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