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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go2007
--  發表時間:2009/9/19 上午 01:19:38
--  才也縱橫,淚也縱橫,天若有情天亦老
41. 才也縱橫,淚也縱橫,天若有情天亦老


歌德第一次見到貝多芬後,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說:「我從未遇過一位藝術家那樣專注、情感那麼強烈,又是那麼有活力,氣宇非凡。我可以理解他一定會覺得自己很難融入世問,深覺不被接納。」

忽然想到李賀(西元七九〜八一六)。
       李賀父名晉肅,「晉」、「進」同音,與李賀爭名的人,就說他應避父諱,不舉進士。韓愈為李賀抱不平,作〈諱辨〉精彩論說:「父名晉肅,兒子不可以考進士,那麼倘若父親名仁,兒子就不能作人了嗎?」鼓勵李賀應試,但賀終不得登第。後來作了三年奉禮郎,鬱鬱不平。

話說魏明帝派人到長安把銅人拆下來運到洛陽,銅人是漢武帝造的,叫作金銅仙人:銅人手裡舉著一個大銅盤,名為承露盤,意思是承接天上露水,以期喝了延年益壽。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寫的就是這件事:

茂陵劉郎秋風客,夜聞馬嘶曉無跡。
畫欄桂樹懸秋香,三十六宮土花碧。
魏官牽車指千里,東關酸風射眸子。
空將漢月出宮門,憶君清淚如鉛水。
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攜盤獨出月荒涼,渭城已遠波聲小。

漢武帝死後埋在茂陵,傳說他的靈魂還經常在晚上冒出來,看看他的舊山河,人們甚至聽到馬鳴聲,但是到了白天卻又一切如常。宮殿凋敝,畫欄桂樹,上面掛滿小花,宮殿長滿苔蘚。三百年後,魏國官員乘車,走過千里,來到長安。銅人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自己拆下來,一旦出了宮門,再也不會回來。你漢武帝不是開疆拓土,威震一時,橫掃天下,不可一世嗎?怎麼現在連自己鑄的銅人都保不了呢?這時銅人好像有了靈性,流下眼淚,一如鉛水。長安道上,蘭花衰敗。啊!老天爺如果像人一樣有情的話,也會被這情景感動得變老吧!  
  
李賀寫詩都是先有詩句,然後再定詩題的。他的寫作習慣非常獨特:每天早晨,騎著一匹瘦弱的馬出去,後面跟著一名小僕,他背著一個大袋子,把隨時寫出來的妙詞佳句丟到袋裡。傍晚回家後,他母親總是讓侍女從大袋裡拿出李賀一天的收穫,當母親看見比平常寫得多的時候,就很不高興地說:「這孩子費盡心思,大概是要把心吐出來以後,才肯罷休的!」

這位有積極用世的政治懷抱,仕途卻屢屢困阨的奇才,曾發出「天荒地老無人識」的不平,不甘沉淪;又有「世上英雄本無主」、「雄雞一聲天下白,少年心事當拏雲」的豪言壯語。貶他的人認為「牛鬼蛇神太甚」、「詩之妖」;喜歡李賀的人說他「天縱奇才」、「力挽頹風」。可惜一生體弱多病,二十七歲逝世。

我一直很難理解:能寫出「天若有情天亦老」這種千古名句的百世奇才,怎麼會讓自己困在「我當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謝如枯蘭」的消沉情緒裡?

淪落平庸有千萬個原因,使人超群的理由幾乎沒有。在世上隨著眾意而生活是容易的,在獨處時順著自己的意思生活也不難,但具有絕高才華的人,能在群眾中仍然保持自主完美性格。絕高才華的人,可以憤世,更可以玩世;才華絕高的人,懂得自娛,更享受自閉。具有絕高才華的人,不在負面情緒中失去自己,進而發展他的天賦潛能,不斷去作該作的事,讓人間更美麗。

李賀沒有,所以李賀失敗,他沒有找到生命的出口,這是擁有絕高才華者最最不可原諒的一件事。唉!老天爺如果像人一樣有情的話,也會被這結局傷感得變老啊!

【文章來源◎王竹語作品◎網路轉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