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guest
-- 發表時間:2008/7/16 上午 08:36:46
-- 毛毛蟲變蝴蝶之一:菜瓜布的慈悲
道證法師/講述
●菜瓜布的慈悲
有一種慈悲,滋味是很甘甜,很柔軟又溫暖的,這種慈悲很容易使人感受到,也很容易令人歡喜感恩。
但是有另外一種慈悲,是很深速的,可能要很久以後才能體會到。它的滋味,在初入口的時候,可以說很苦、很硬、纖維又很粗,幾乎叫人吞不下去。但是這種慈悲,可以鍛鍊我們開發出另一種力量—就是讓我們以後吃什麼都覺得很甘甜、柔軟、又容易下嚥。爸爸的慈悲,時常是像這一種,也可以說是像注射開刀般的慈悲,它是治病救命用的。有時我也形容它是「菜瓜布的慈悲。」因為我這個鍋子上面有很多煩惱的黑銹,希望我清淨的人,就拿出菜瓜布來幫我刷,剛剛刷下去的時候可能很痛又很苦,若能接受一番洗刷,也會恢復清淨,說真的,幫我們刷鍋子的人是很辛苦的。
有人聽到這裡,就很認真慈悲提醒我,「現代有很多鍋子是強調絕對不能用菜瓜布去刷的」,使我體會到菜瓜布的慈悲,也是要對堅固耐刷而且質料無毒的鍋子,才能顯出效能來;又像開刀,也要體質堪受的人才能開,否則也只好放棄。
為什麼現代很多鍋子不能用菜爪布刷呢?因為那種鍋子是經過表面處理,而有不沾鍋—就好像「不執著」的功能,但是裡面的質料卻是有毒的,如果一旦刷出傷痕,它就開始由那傷痕,大大沾鍋,大大執著起來,而且毒素也會釋放出來,用那鍋子煮食物,吃了容易中毒。我形容它叫「表裡不如一」的鍋子。現代很多人喜歡用那種鍋,也很多人喜歡堅持像那種鍋子的個性,那種鍋表面看起來很高級又不執著,和他在一起又只要用海綿,開始時很輕鬆,但是你要很注意,不能稍微得罪他,一旦刮了一個傷痕,從此以後一切表面良好的特色都會失掉,就開始放出毒素,開始黏鍋了。一旦刮出一個傷痕,那個鍋子就算報銷了。老實說,我很希望自己不要成為那種鍋子,平時好洗不沾鍋當然是美德,但內部有毒就比較危險,如果連不小心刮一痕也不行,那實在太不堅固了。當然最好是無毒又不沾鍋又不生銹的鍋子,那就可以不必用到「菜瓜布的慈悲」。但是我這口鍋子沒有那麼多美德,所以也只好麻煩菜瓜布辛苦幫忙刷囉。
我學習慢慢去體會接受「菜瓜布的慈悲」,但是自己並不敢去做這種角色,因為我不會分別鍋子的品質,萬一鍋子沒刷乾淨又刷出毒素來,那就麻煩了。
在人生中吃了很多苦以後,才越深深感謝當時這份刷鍋、鍛鍊的過程,如果爸爸讓我做一朵溫室裡的嬌花,那麼風一吹,雨一打我就會散開、爛掉,倒在地上哭了。幸好爸爸一向都會給我一些反面的逆境,給我打一些預防針,在打針的當時,雖然是會痛的,但是可以得到很長久的免疫力和健康。
鐵鎚會浮,你就會浮。 雖然爸爸的教育,有時好像開刀、打針,但是有時候也是蠻有趣的:
有一次我向他報告說我想要去學游泳,他連笑都不笑,馬上就告訴我說:「你要去學游泳,那就要帶一支鐵鎚去!」 我奇怪地問說:「為什麼游泳要帶鐵鎚去呢?」 爸爸說:「你先把鐵鎚放到水裡,如果鐵鎚會浮,你就會浮。」 我一聽,這分明是說我一定會沈下去嘛我真不服氣,所以那一天去學游泳,就馬上學會浮起來打水前進。傻孩子中了爸爸的計謀還不知道,回來就向他報告說:「鐵鎚雖然會沈下去,但是我已經學會浮起來了。」
爸爸一聽就笑起來,告訴我說:「我就知道我這樣說,你就反而會浮,又會游。」然後他告訴我一句很重要的話,他說:「所以你要知道:並不是別人說你一定會沈下去,你就一定要照他的話非沈下去不可,你也是可以浮起來,又游去!」自從那次爸爸說明之後,我才稍微瞭解反面教育的道理。小時候,笨笨呆呆的,時常中了爸爸的計謀還不知道,但是很感謝他好意的計謀,幫助我開發潛力,他若是不這麼說,我可能三天才能學會,也可能一輩子都學不會,他這麼一說,我就非學會不可。不過自從知道自己會中計之後就反省檢討,我可不能像木屑那樣,一點火就燃起來,我一定要先弄清楚自己本來的目標,不能人家一刺激我就跟著反應,如果是無意義的刺激,是用不著中計上當去反應的。
第二層更深的慈悲—富裕中親嚐貧困
爸爸有時候,會給我們一種處境,要我們自己去體會。自己體會出來的滋味,和別人說給我們聽的,實在不一樣。譬如說許多家境富裕的孩子,不知道貧窮的滋味,竟然會認為如果今天家裡沒飯吃,就去大飯店吃。但是爸爸讓我自己實際去體會。
在我讀大學的時候,他藉著一個因緣,真的讓我去體會什麼叫做貧窮。有好幾個月他都不寄生活費給我,醫學院的註冊費和書籍又很貴,爸爸又是很有錢的人,所以我根本沒辦法申請清寒証明,無法領清寒獎學金。全校只有兩種獎學金是不用清寒証明的,一種是全班第一名的獎學金,另一種是中醫藥特優的獎學金。當時我只有努力領這兩種獎學金,靠那一點錢過生活,而且又去當家教,做褓姆。我下課之後去當家教兼褓姆,帶三個母親剛過世的女孩子(一個讀國中,兩個讀小學),她們家住豐原,到台中上學,我下課後要先到學校接她們,然後和她們一起坐車回豐原,坐到豐原車站,用腳踏車載最小的孩子回家裡,陪她們做功課或教她們彈鋼琴,早上又為她們準備早餐,準備上學的種種,然後又和她們坐車轉車到學校,而後自己才到醫學院上課。其中有一個孩子是先天性心臟病,有時半夜會喘,我也必需起來照顧她。當時因為沒錢買書,所以都是到圖書館或是向高年級的學長借書來讀,也正因為書是借來的,必須照期限歸還,所以不趕快讀不行。
我騎了一輛一百五十元買來的破腳踏車,車後載著一個古老的顯微鏡,那是爸爸當時在用的,他也不肯讓我買新的,別人用的都是插電,且可自動調節的。我那一台,朋友都笑說是「一八五二年虎克用的那一台」,是黑色直筒型要用手去搖的。我也不敢向爸爸說要買新的,他說他用那一台就已經看得很詳細了。我們都知道若向爸爸說器具不夠好,他就會說:「你是不會駛船嫌溪彎。」他總是說:「人家世界名小提琴家,帕格尼尼,也不用拿多名貴的小提琴,他用一隻靴釘四條絃,就能拉得很好聽。若是不會拉的人,就是用多名貴的小提琴也不可能奏出什麼好的音樂。」爸爸總是教我們,要向自己的內心去要求,要要求自己提高能力,不要只是怪外面的境界和器具不夠好。我是能接受他這個道理,但是騎著那部一百五十元買來的腳踏車,不時在路上都會發生「鏈子鬆脫掉」的情形,如果沒有要緊的事,慢慢將它裝回去,再繼續騎也是很有趣,但有一次剛巧是考試的時候,偏偏又在路上鏈子掉了,那時真是很煩惱,到底是要把車子丟在路邊,提著一台顯微鏡用跑的跑到學校呢?或把車也一起扛去呢?當時我真的沒錢可坐計程車,那次我是用跑的,提著顯微鏡去學校,考試鈴已經響過了,我還是沒辦法跑到教室,後來老師看我跑得很可憐,勉強讓我進去考試,那次是考有機化學。當時只一心要趕去考試,還沒有時間去想什麼,但是我真的自己嚐到貧窮困苦的滋味。那種時常掉鏈子的腳踏車,在寒冬北風颼颼的時候,騎在上坡的路上,若是不唱一首「夢幻騎士、唐吉訶德」的電影主題曲來勉勵自己,可以說是不可能騎到目的地。那是一首英文的主題曲,是個傻氣的騎士,騎著一匹潦倒的馬唱的,我不太會翻譯,然而其中有幾句重要的意思是說:「要忍耐不可能忍的悲哀,要前往一個連勇士都不敢去的地方,要志願去地獄,為了高超天堂般的目標;要盡最後一絲的氣力,到達一顆摸不到的星,只要當你倒下去的那一剎那,這個世間能比原來好一點點,那就好了......」當時都是唱這首歌來勉勵自己。
爸爸那種很強又很硬的慈悲,使我真正體會到貧窮和困苦的滋味,當時我的房東嚴太太她知道我的困難不收我的房租,我搭伙的地方是在一家「新美僧服店」,她們也不收我的飯錢,大家用很溫暖的心幫助我走過那段考驗的路,使我永遠都感恩。媽媽她會看情形設法幫助我,但是我確實得到了實際的體驗,由那時候開始,我就不曾存過錢,因為我真的了解人貧窮的痛苦,以及在緊急的時候沒有50元可坐車的困難,所以我不忍心將錢保留在自己身邊。如果說布施去幫助貧寒的人有什麼功德和福報,實在說那是爸爸給我的,是他教我的,他給我刻骨銘心的體驗。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每個月可能都會拿到父母寄來的錢,感覺是應當的,很少去體會其中的血汗和辛苦。爸爸一向是給我們很富裕的環境。但是他不要使我們因為富裕而失去了能力,因為富裕而害我們無法瞭解別人的困苦。我時常感覺,爸爸用他自己苦學的過程,庇蔭我們過著富裕的生活,這是他第一層的慈悲;而讓我們在富裕中,又親自去體會貧窮困苦的滋味,這是他第二層更深的慈悲。這也就是他往生之後,我每次想到他的教導之恩,就會再掉眼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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